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
沈从文老先生和汪曾祺老先生是我比较喜爱的两位作家,汪曾祺老先生曾是沈从文老先生在西南联大的学生,我喜爱读他们的文字,在激动难以平复时,在孤独寂寞时,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在清冷淅沥的雨夜,是他们的文字照亮了我的心房,温暖了那些时光。
我是从《湘西》、《湘行散记》开始进入沈从文的世界的。湘西美得让人伤心,因为美都是脆弱的,让人发愁的,就连沈从文自己的文字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泄露出灰蒙蒙的呛然来,他笔下的湘西是散文的质地,一条河、一条官道、一座城,都有名有姓,每一件道具,一条船,一块川盐,都是实指,毫不含糊。
茶峒,一个湘、川、黔三省交界的边境小城,在故事里却仿佛真正成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安静角落,一个拥有玻璃质感的纯净世界。在那个风云变幻、改朝换代的时代中,不管别处的人们如何不幸挣扎,生死存亡的恐慌感都似乎永远弥漫不到这里。这是一个干净而光明的世界,没有不敢见人的黑暗,只有坦坦荡荡的大众生活。热闹充满生气的小河街,妇人聚集的吊脚楼,负责摆渡的老船夫,在难却盛情地收下过客的一枚铜板后会转送一大把的烟草叶。中秋节,青年男女用对歌的形式在月夜下倾吐爱意;端午节,家家锁门闭户,到河边、上吊角楼观赏龙舟竞赛,参加在河中捉鸭子的活动,“不拘谁把鸭子捉到,谁就成为鸭子的主人”;正月十五,舞龙、耍狮子、放烟火,“小鞭炮如落雨的样子,小城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在那里就连世俗最为不齿的妓女,“也永远那么浑厚”。她们可以为了生计接待四川商人,也可以把所有的眼泪快乐牢牢地系在归期不定的水手身上,有着古代女子“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的勇气和无悔,“较之讲道德和廉耻的城市中绅士还更可信任”。
回到故事本身,翠翠与大佬、二佬之间有着“你爱着她,她却爱着他”的爱情关系。对于这样一个简单的三角故事,没有门第之见没有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反倒多了民主和放手。其实每个人关于自己最初的爱情,都会很具体到某一件物象或者事件上,那是我们情窦初开时的一种凝聚物,。你做过关于它的梦,来堆砌你对爱情的全部向往。在古时候它可以是一支玉簪、一双玉佩、一封信,再往前推,它或者可能是你跟他看过的第一场电影、第一次的旅行、第一次的牵手。而对翠翠来说,它是两年前的端阳二佬在河畔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小心水里大鱼来咬了你,可不要喊救命。”
二佬和翠翠可能都不知道,“鱼”一直象征着爱情和婚姻,那片心海,也是从此泛起涟漪了吧
然而爱情在这本书中一直得不到美好的结局。翠翠的父母,那位绝美的湘西女子和质朴的屯防军人,因为顾及老船夫的颜面,为了爱情双双殉情。在大佬天保同时爱上翠翠后,兄弟两个轮流为翠翠唱歌,后来天保因为成全二佬和翠翠出船远走,退出了这场爱情,一身好水性的他葬身鱼腹;二佬因为哥哥的死与老船夫产生隔膜、误会,终于远走他乡不再归来。而老船夫因为担忧翠翠的命运,身心憔悴,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气绝身亡。那座象征茶桐风水的白塔也倾塌了,只剩下了翠翠,只剩下翠翠孤单单地生活在这美丽的人间。回望那一川碧溪,带走自己的爱与希望。她走到了自己命运中最为重要的转折点,最终还是选择了固执地等待,等着那个年轻人回来一同去采最喜欢的虎耳草。
我喜爱翠翠,翠翠不应仅仅只是爷爷疼爱的对象、男子梦中的理想,也是女孩子心中永难消逝的情结。喜欢她的活泼率真,也爱她的含蓄。因为这才是每个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心中最纯真的一面,也是最真实的一面。
书中的每个人都很善良,善良总是这样,总是顾及着对方的感受,顾全着大局,从没有从自己的角度去任性而为,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所有的人都在选择善良,善良让他们背负太多。看似有些违背人性,导致悲剧的发生,让欢喜之事蒙上了阴影。而这种思维方式兴许恰恰就是我们民族本性里所蕴含的隐忍、谦让和温性而为吧。说到底,这就是我们所谓的品德吧。我也相信,这种秉性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在我们的血液里依然流淌着,我们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兴许也是委屈自己而去选择善良吧。只是希望选择善良的人不要背负太多沉重,去感受生命本身赋予他的尊重和善意。
我们之所以为这些故事感动,是不是说,这些似曾相识的故事触动了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最初关于爱情的定义?是不是说,这才是最接近我们真实爱情的底色?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小事情都会把爱情推向一种未知。也正因此,是不是我们应该更加珍惜与学会把握?
只是,请你一定要相信,相信春天要看花,夏天要听雨,秋天看落叶冬天看飞雪,天气晴好的时候要去看海,年纪正好的时候一定要去恋爱。正如我始终相信多年以后二佬会回来的,边城里有一位美丽善良的女子在等待着他,可人如玉,与子携手。正如我一直相信爱情。
所谓浪漫,其实大半是一种特质,读完之后,我只是感受到遍布于全身的惆怅,却找不到它的痕迹。无迹可循无处不在的中国式忧伤,每个人都应该从这里读出一些什么。